保守主义的本质
开宗明义地说,保守主义的本质就是习俗主义。所谓“习俗”,主要是基于宗教和传统的“成见”。不论是对的成见或错的成见,它都有一个明显的益处:维系一个共同体的团结。任何一种社会建构都离不开观念共识的支撑,而习俗正是维系观念共识的纽带。当然,像拉塞尔柯克这样的保守主义者,也并非捍卫一切习俗,而是捍卫——他们认为——有益的习俗。保守主义者对于在一个更高的——哲学——意义上省察习俗的正确性并无兴趣,他们对习俗的坚守,毋宁说是出于天性、教养和良好的直觉。但正如施特劳斯指出,苏格拉底式的古典哲人也是保守的,但他们的保守更多是:习俗对于维系一个共同体的团结是有益的,所以不要轻易去破坏。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,施特劳斯指出了西塞罗与伯克的区别。
那像哈耶克这样的保守主义者呢?哈耶克写过一篇文章,叫《我为什么不是一个保守主义者》。作为一个自诩的自由主义者,他当然看出了他与习俗主义的差异。但他的“自发秩序”概念的确给习俗做出了极大的让步——我认为这也正是他被广泛的称为保守主义者的原因。他似乎试图这样来调和他的立场——能够保留下来的习俗,是自由原理在过去得到良好运用的结果。可以说,自发秩序奠定了哈耶克的自由主义-保守主义的底色。真正的自由至上主义者是诺齐克,将现代自由主义“不损害”原则绝对化并贯彻到底,诺齐克是最自洽的。
欧洲文明传统毕竟是个丰厚的馈赠,所以英美保守主义往往能发挥有益的一面。但正如韦伯所说,现代是“世界的祛魅”。被除魅的是什么?恰恰是“先祖的遗骨与信仰的神殿”——这两个习俗最有利的背书。所以,当尼采惊慌失措地喊出“上帝死了”时,他一定充分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伦理和政治后果。所以,毫不意外地是,在现代坚守保守主义立场的主要是宗教徒,对于不信教的保守主义者来说,选择保守主义立场,主要看中的也是它的“有用性”,而非“真理性”。
对于任何一种理性建构,哈耶克都有一种“谨慎的悲观”——对于爱折腾的人类来说,这不失为一种有益的教诲。但对于自发秩序,哈耶克似乎有一种天真的乐观主义。“山不动而草木葳蕤”——麻烦的正是人非草木,人的自由意志不担保一种秩序的必然性,更不担保共同善的必然性。但如果说,除非恪守“消极自由”的立场,不然情况只会更糟,不会更好。——这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结论。